肆阿四啊

自由如风,野蛮生长!

【疑商】如果少商没有等到霍不疑

      假如少商熬过了生命流逝的那五年,却没能在死前见到霍不疑最后一面。


  be预警


  可能会ooc,但是尽量避免。


  人物设定基于原著和剧,可能会中和一下。有小部分剧情会直接引用原著中的内容,请大家见谅。【划重点!!!】


  时间从在霍不疑为霍氏全族报仇之后,少商重病的那个时间开始。持续到少商和霍不疑分离的五年。最后少商油尽灯枯,霍不疑没见到少商最后一面。


  就是这么放荡不羁地爱狗血哈哈哈哈哈(叉腰笑)。


  建议搭配BGM:汝南—乔佳旭


  大家食用愉快~
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  霍不疑流放的那日,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日,太阳透过稀薄的云层,绵绵地撒在还覆有一层薄雪的土地上。


  霍不疑合衣躺在马车中,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,一双眼睛一直望向窗外。行至城外的十里亭,他吩咐马车停下休整。过了大半晌,梁邱飞打马至车边,高声问道:“少主公,崔侯问咱们是不是应该启程了!”


  霍不疑垂眸沉默片刻:“再等一等。”


  梁邱飞看着他还带着病容的苍白面庞,不忍道:“少主公,别看了,少女君……程娘子她不会来了。”


  霍不疑勉强勾起一抹苦笑:“此去边城艰难,她不去也好。”


  正在这时,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大片的灰泥扬起。待到蹄声渐近,只见程少宫一袭白衣飞驰而至。


  梁邱飞眼前一亮:“这不是程家三公子吗?定是程娘子有话要他带给少主公。”


  霍不疑闻言,幽深的眸中闪过希冀的光彩。


  待到程少宫马至车前,霍不疑颤声道:“少宫,是不是她有话要带给我……”


  程少宫面色难看,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扔给霍不疑:“这是嫋嫋让我带给你的。”


  霍不疑一把接过锦囊,打开一看,里面装着四四方方的一枚印章——正是当初霍不疑赠与少商的那一枚私印。


  霍不疑眼中希冀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,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私印,用力到手指发白:“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?”


  程少宫沉默了片刻,才开口道:“有。她说——后会无期。”


  霍不疑眼中的光渐渐散去,视线毫无焦距盯着远处,脸色变得愈加苍白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
  一旁的梁邱飞愤愤不平地对程少宫道:“程娘子也太过无情,我家少主公如今都这样了……”


  “那日从宫中出来,嫋嫋就高烧不止足有三日,之后便一直昏睡不醒,今日才将将醒来。”程少宫看着霍不疑,一字一句道,“阿父和阿母偷偷议论,担忧妹妹受了这般大病,不知将来会不会折损寿数。我听说你身受重伤,丢了半条命,如今嫋嫋也几乎丢了半条命,她总是算对得起你了。”


  霍不疑用力握紧掌心,私印在手中硌出鲜血,他死死盯着程少宫:“她如今可好?”


  程少宫勒马转身,不再看霍不疑,他语气冷淡:“不论她好不好都不劳你费心了,你二人如今已经再无关系了。霍将军一路好走。”


  语毕,程少宫打马离开。


  霍不疑一手按住车壁,紧紧地阖上眸子。


  那夜的情形历历在目,风寒露冷,四周草木的呼啸声如刀刃刺骨,他骑在奔腾如飞的马上,把心爱的女孩紧紧搂在怀中。割舍她,比割去自己的肢体都疼,但他还是将她丢下了。


  他当时说,后会无期。


  她就是这样的人,睚眦必报,万难原宥。


  霍不疑向后靠在隐囊上,闭了闭眼,沉默了许久之后,他才开口道:“阿飞,请崔叔父启程。”


  


  


  


  程少宫打马回到府上,便直奔少商的寝居。


  少商虚弱地躺在床榻上,面白如纸,正在由医士诊脉。见程少宫步履匆匆地赶来,勉强挂起一抹笑:“三兄,话可带到了?”


  程少宫见着妹妹虚弱的样子,原本的一腔怒火渐渐散了,语气中带上了柔软劝哄的意味:“带到了。你别忧心这些了,先好好养病。”


  程始站在医士的旁边,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:“是啊,如今这事算是过去了。嫋嫋你好好养病,切莫再忧心了。”


  少商疲惫地闭上了眼睛,唇色苍白:“好。”


  见少商虚弱地睡去,在场的众人皆面露忧色,见着诊脉的医士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,诸人的心不由得高高悬起。医士收回搭脉的手,示意程家众人借一步说话。


  到了外间,萧夫人难得露出焦急的神态,她急声询问提着药箱的医士:“小女情况如何?”


  医士摇了摇头,对着程家众人道:“女公子的情况比老朽原先预料到的要更糟糕。女公子的身体,几乎被这场大病损耗得油尽灯枯。如今虽看着无碍,但是身体却会越来越虚弱,老朽只能勉力为女公子续命。待到膏油燃尽,女公子便是药石无医。”


  萧夫人闻言,面色骤然苍白,原来强撑的镇定面容也分崩离析。她踉跄地后退两步,摇摇欲坠,一瞬间似是苍老了好几岁。程始见状,强忍悲痛,连忙扶住萧夫人,想说些什么,话语却哽在嘴边,一句也说不出来。


  过了许久,萧夫人才勉强缓了过来,她苍白着脸,直直盯住医士的双眼:“敢问医士,小女最多还能撑多久。”


  医士感受到面前一家人的悲痛,想着这程家小娘子花一般的年纪,竟油尽灯枯,时日无多,不由得心生怜悯:“若是保养得宜,老朽至多可保女公子5年寿命。”


  萧夫人握着程始的手开始微微发颤,她咬紧牙关,闭上了眼睛:“还请医士一定要保住小女性命,求医士一定尽力。”


  少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有千斤之重,浑身无力,连呼吸也艰难。她勉强撑开眼皮,只感觉到一阵眩晕,眼前泛着一片模糊白光。她复而阖上眸子缓了许久,才终于忍过这阵眩晕。


  少商睁开眼睛,只见自己的屋子里被人坐的满满当当的,所有人几乎都在。


  众人见她醒来,连忙挤到她的榻前。


  程始摸了摸少商的额头,松了一口气,欣喜地对萧夫人说:“嫋嫋这烧总算是退了。”


  少商看着一夕之间老了好几岁的父母,还有缄默不言的诸位兄长,抿了抿唇道:“我的身体如何?”


 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皆如同哑了声音,无人言语。


  少商看着众人沉默的模样,心中已经有了计较,她撑着床榻,被莲房扶着,靠在隐囊上:“不要瞒着我,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。三兄,你说。”


  程少宫与父母兄长彼此相顾,觉得自己口中发苦。他又沉默了半晌,才低声开口,话语之中带着沉痛的颤意:“医士说,油尽灯枯,至多……五年……”


  少商了然的点头,内心带着知晓实情之后的麻木,又隐约有点原来如此的释然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
  萧夫人从一开始便跪坐在一边,脸色惨白,鬓边一夕之间竟然生出了几缕白发,她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,身体僵硬的仿佛一具木偶。程始脸上带着如同面具一般的僵笑,他试图安慰少商,可是说出来的话,连自己都不能说服:“嫋嫋莫怕,阿父一定会为你寻到能治好你的医士,我们家嫋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。”


  少商垂眸,看着锦被上繁复的花纹,木然地苦笑:“谢谢阿父。只是我一贯运气不好,生死一事,听天由命吧。”


  她抬头,看向身边愁云惨淡的家人,故作轻松地安抚道:“你们丧着脸做什么呢?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。既命该如此,那我会珍惜接下去的每一天,若能今后每一天都过得开心自在,也算不枉此生了……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勉强说完长长的一段话,少商再也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。她咳的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,随即只觉得自己胸口的空气被一丝一丝地抽去,让她紧紧地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
  这一刻,少商终于从方才的麻木中挣扎而出,她真切地对自己生命的流逝有了实感。


  


  


  


  天幕迷蒙,一晌午的光阴,大雪纷飞。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少商院中的寂静。


  “少商妹妹!少商妹妹!出大事了!”万萋萋猛地推开少商寝居的大门,拎着裙子,急匆匆地跑到少商的榻前。


  “出什么事了?”少商倚靠在床边,将手边尚未饮过的茶水递给万萋萋。


  万萋萋一把接过少商递过来的茶水,囫囵地一饮而尽:“陛下封二皇子为淮安王,废宣皇后为淮安王太后,后封了越妃为新后。我听闻现下淮安王太后已经搬出了长秋宫,迁居北宫东北方的永安宫居住了。”


  少商眉头微微蹙起:“怎会如此之快?”语毕,她掀开锦被,费力地想要下床:“莲房,你过来。”


  万萋萋连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商,将她死死地按在榻上:“少商妹妹,你现在身体虚弱着,千万不能出门啊!”


  少商也不挣扎,只是抬头直视万萋萋的眼睛,眼中只有恳求:“萋萋阿姊,我必须要去看看娘娘。”


  万萋萋看着少商的眼睛,竟愣住了,按着少商的手也渐渐地松开了。她甩袖走到一边,在原地不住地打转,最终她还是拗不过少商,决定帮少商出府:“罢了!谁叫你我是好姊妹呢,拼着被我阿父家法伺候,这次我都要送你进宫。”


  她看着闻声而至的莲房,悄声对莲房道:“把少商妹妹御寒的衣服全都给她换上,一件都不能少。”


  少商看着万萋萋随着莲房一块忙里忙外,只觉得自己心中泛着暖意,她看着万萋萋,张了张嘴,最后只喃喃说道:“谢谢你,萋萋阿姊。”


  


  


  


  万萋萋和莲房搀着少商立于永安宫外,三人看着禁闭的宫门,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
  万萋萋看着少商被夹着雪的寒风吹的越发苍白的脸,焦急地跺了跺脚,她转头嘱咐莲房:“扶好你家女公子。我力气大,我去叩门。”


  语毕,她上前用力叩起了门,边叩门边大声喊道:“娘娘,程少商前来求见您!娘娘!求您开门见见她吧!”


  永安宫内的守门宦官听到少商的名号,不敢拖延,连忙去殿内禀报。


  宣太后跪坐在软垫上,桌案上还摆放着一卷书。听到宦官的禀报,她猝而直起上身,难得地语带急切:“今日风雪如此之大,少商如今的身体如何受得住,快开门让她进来!翟媪你快去接她进来。”


  宦官与翟媪连声应诺,匆忙地从殿内退出。


  少商看着面前的宫门缓缓开启,翟媪疾步向她走来。


  翟媪接过万萋萋搀扶着的少商,向万萋萋略施一礼,笑道:“程娘子交给老奴,小娘子尽管放心。天色渐冷了,这位小娘子趁宫门尚未下钥,快些归家吧。”


  万萋萋面带担忧地看了一眼少商,嘴唇微动,似乎还想对少商说些什么。但考虑到翟媪方才说的也不无道理,所以也只能再对少商嘱咐两句,拉着莲房匆忙离去。


  少商低头咳嗽了两声,在翟媪的搀扶下,步履缓慢地步入永安宫。


  永安宫其实刚修造好不到两年,比长秋宫略小,但论屋宇秀丽,窗壁明亮,犹胜一筹;可惜宣太后主仆数人都无心收拾,少商一路走进去发觉到处空荡凄冷。


  宣太后如今住的宫室是随意整理出来的,除了正中一副床榻,只有屋角的一尊小小火炉,别无其余家什。


  分别不满一月,宣太后原本乌黑油亮的青丝竟然白了好几片,满身苍老颓败的气息。她此时正坐在窗边,静静地等待着少商。


  宣太后看着少商在翟媪的搀扶下,缓慢地踏进宫室中,再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,她不由得面露怜惜。


  当少商在翟媪的搀扶下想要行礼时,她连忙伸手去扶:“无须多礼,快坐。翟媪,去给少商端一盏热的酪浆。”


  翟媪搀扶着少商在宣太后身侧的坐褥上跪坐,待少商道完谢,她边侧身退下。


  少商按住胸口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而后她抬头,看着宣太后笑了笑,不急不缓地道:“让娘娘见笑了,如今我这个破身体属实是不太好。” 


  忽然,她话音一转:“娘娘,有件趣事,我说给娘娘听听。”


  宣太后愣了一下。


  “前几日三皇子自称替霍大人来探望我。他看了我放在桌案上的手书后,惊异的问我‘怎么和子晟字迹一般无二’。我这才发觉,这一年来我原来临摹的都是霍大人的字。呵,他这人真是狡猾。”


  宣太后微微动了一下。


  “小的时候,总有人骂我是爹娘丢弃不要的孩儿,我那时就想,等我长大了,就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。咳咳……”


  少商眼中慢慢浮起水气,不知是咳喘所致,还是由于内心悲戚。“我若要什么,我自己会想办法——老天生人,给予了智谋和气力,只不过有些蠢货偷懒不肯用罢了。然后,我遇到了霍不疑,我的智谋与力气也渐渐束之高阁,变成了一个寻常的蠢货。再然后,在我最无防备之时,他头也不回地弃我而去。”


  宣太后微微侧过面庞。


  “如今,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,我不愿再花费光阴在所谓的爱恨上。可是当我早晨睁眼时,我会想起他叮嘱我不能空腹,出门时,我会想起他驾车来接我的样子。只要在家中,衣食住行,嬉笑怒骂,无论何时我都能想起他来。”


  “再加之如今我命不久矣,我不愿在家中接受父母兄姊的怜悯的视线,不愿意再看他们心痛沉默的目光。娘娘,您帮帮我吧!”少商泪水落下,淌湿衣襟,她捂住口鼻,不住的咳喘起来,憋的潮红的脸颊衬得她此刻惨白的肤色越发的病态起来。


  女孩跪伏在宣太后的身前,一双小手抓着她的衣角,哀声恳求着:“娘娘,我无处可去了,您救救我,请救救我吧!”


  宣太后终于缓缓坐起身体,露出满是泪水的苍白面孔。





       许是为了少商那日的恳求,宣太后日渐振作了起来,并重新开始料理永安宫务,那些荒度的日子仿佛早已过去,永安宫又重现了生机。


  少商在永安宫中过的自得其乐,仿佛回到了曾经悠然不知愁的岁月。


  她每日凭着自己的喜好,改造农具及水利工程的手稿。这些手稿被皇帝看中,经试验后推向民间后,农桑及水利皆得到很大程度上的发展,少商也因此在民间声名渐起。


 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

  一年,两年,三年……


  少商的手稿越积越多,同时,她传唤侍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。到了第五年的时候,少商的身体似是终于燃尽,再也积重难返。


  女孩虚弱无力地躺在榻上,人已然消瘦地恍如一缕青烟,仿佛一阵风吹过,便会随风而逝。


  宣太后坐在少商的身侧,看着少商昏睡不醒地模样,内心沉痛难忍。


  这时,她突然看着少商的唇瓣微动,她低下头附耳去听,只听见少商呓语:“你带我去吧……别撇下我一人孤零零的……”


  “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处……别丢下我一人……”


  宣太后不由地红了眼眶。


  她用手帕拭干泪珠,吩咐翟媪好好照料少商。


  宣太后在宫婢的服侍下整理仪容,五年来第一次踏出了永安宫。


  当大殿中的皇帝听闻宦官禀报宣太后求见时,不由得愣了好半晌。待反应过来时,连忙对着宦官道:“快请宣太后进来!”


  宣太后踏进大殿,见着皇帝之后欲想行礼,却被从台阶上快步而下的皇帝扶住:“神谙免礼!”


  宣太后只得顺着皇帝的搀扶,跪坐下来。两人对坐在桌案两侧,一时竟相对无言。


  最终还是宣太后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:“陛下,我有一事相求。”


  “何事?可是程家那个小娘子有恙?”皇帝难得局促,他看着宣太后试探地问道。


  “是。侍医说,少商的身体就在这一个月了。”宣太后眼眶微红,面色肃然:“刚刚她在昏睡中还在念着子晟。求陛下把子晟召回来,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吧。若是今次不见,他们二人定会悔恨终身。”


  皇帝的面色也逐渐严肃起来,他沉吟了片刻便应允了下来:“我马上下诏,召子晟回京。”


  宣太后点了点头:“多谢陛下。此事一定要快,我担忧少商快要撑不住了。”


  


  


  


  边城的城门永远覆盖着一层风沙,沧桑的像历经岁月洗礼的残年老人,让人看着不由得感到敬畏。


  当信使御马飞奔至霍不疑的军营营帐外时,已经是暮色沉沉。


  霍不疑不复当初都城里金尊玉贵的王侯贵胄的金玉气势,虽然面容依旧如同古画中的神祇,但是鬓边的几缕斑白的碎发,却让他看起来有秋风落叶萧萧之感。


  他拆开从信使手中接过的信,在灯下一字一句的看着。


  当看到皇帝在信中言少商性命垂危,召他回京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,他的握着竹简的手用力到发白。一滴滴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。


  梁邱飞在一旁连声唤他:“少主公!少主公!”可他却仿佛一句话也听不见,只是死死地盯着竹简上的墨字,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,痛的他呼吸不畅,痛的他颀长的身躯都在微微发颤。可正是这痛感,提醒他,他现在还活着。


  霍不疑心中惊痛,感觉眼前弥漫着一股薄雾,一切都没有实感。他错了,他当初不该急于复仇,不该扔下少商独自一人在都城中。是他放弃了少商,是他造了杀业,可是为什么一切要报复在少商身上……


  霍不疑猛地扔下竹简,起身奔出帐外,牵过军帐外的马,飞身而上,一人一骑,直直往都城的方向飞驰而去。





     一日晨间,天色渐明。阳光温煦的撒在永安宫的花园中,给园中的秋景蒙上了一层诗意。这是秋日里难得的好时候。


  少商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晨间清醒了过来,她看向半开的窗外明丽的秋景,淡淡地勾唇笑了。


  她抬起纤细苍白的手腕,召唤一边的小宫婢。两个宫婢看她清醒过来,十分欣喜。一个迅速地出门去禀告宣太后,另一个则听从少商的召唤,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。


  少商语带笑意:“今日秋色十分好,为我换衣服,我想出去看看。”


  宫婢低声应诺。


  少商披着厚厚的披风,在这个小宫婢的搀扶下,走出了宫室。


  她缓慢地踱步到花园中,难得的神采奕奕,向那个小宫婢讲一些她曾经常在坊间听过的志怪故事。走的累了,她走到花园中间的秋千上坐下,看着园中的鸟语花香,盈盈笑着。


  闻讯赶来的宣太后在远处看着少商自久病以来难得的红润面颊,心中咯噔一下。这……怕是回光返照了。


  宣太后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块巨石,梗的她说不出话,一张口,竟觉得自己语气中带着泣声。


  她转头连忙吩咐身边的翟媪:“快出宫去请程侯一家进宫!一定要快!再慢就来不及了!”


  翟媪也红着眼眶,赶忙点头应诺,转头带着宫婢匆忙而去。


  宣太后整理好心情,面上带着温柔慈和的微笑缓步向少商走去。


  “娘娘,您来了……”少商靠在秋千椅上,笑着看着宣太后缓缓走近,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的失去力气。


  宣太后走到秋千椅边,矮身坐在了少商的身边,拉过少商的手轻拍着:“今日感觉如何?”


  少商抬眼看着花园中的红枫片片落下,就像下了一场红雨:“感觉很好。我已经许久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了……”


 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发冷,所以的精神气仿佛在渐渐流逝。


  果然……是回光返照了……


  少商的身子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倒向宣太后。宣太后像抱着一个小孩子一般,轻轻地搂着少商,手掌在少商背后轻拍着。


  “真好啊……娘娘,谢谢您……”


  “我从小不被阿母疼爱,是您让我感受到了母亲的爱究竟是怎样的……我多希望,如果有下辈子,您能成为我的亲阿母……”


  宣太后感觉手中瘦弱的手掌在渐渐地失去温度,耳边少商的声音也在慢慢低下去。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溢出眼眶,一滴一滴地落在素色衣裙上。她柔声应到:“好……”


  少商眯起眼睛,像个得到了饴糖的孩子一般笑开了。


  “娘娘,我死后,把我的尸骨焚化吧。将我的骨灰交给我三兄,嘱托他,将我的骨灰分开撒到这个天下的不同地方,我希望我死后能自在逍遥地看尽这个天下的江河湖海,名山大川……”


  她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,手紧紧地抓住衣裙的边缘。恍惚间,她仿佛看见霍不疑身着白衣向她走来,他看着她,眸中尽是温柔怜爱。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:“子晟……别……丢下我……带我……走……”


  少商的手重重地垂下。一阵风拂过,吹动着她的裙摆,似乎也从这具躯壳中带走了斯人的魂灵。


  围在少商周围的宫婢全都在低声抽泣着,她们与少商相识的年岁已然不短,斯人已逝,岂能不让人伤痛。


  霍不疑风尘仆仆,满面风霜地感到永安宫的时候,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。


  他死死地盯着少商面带笑意的容颜和紧闭的双眼,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了,连日赶路的疲惫瞬间席卷了他,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地发黑,喉头血气翻涌。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跪倒,猝然吐出一口鲜血。


  霍不疑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千椅上让他日思夜想的倩影,只觉得少商一定是在和他玩笑。


  少商素日最喜欢玩笑了……


  宣太后扶起少商的身体,让她静静地依靠在秋千椅上,恍若她生前的模样。


  她缓步走到霍不疑的面前,眼中含着深切的悲戚:“子晟,你来迟了……就差一点……”


  霍不疑仿佛瞬间被抽空了魂魄,他站起身子,颀长的身躯仿佛瞬间被压得佝偻。他踉跄地行至少商身边坐下,小心翼翼地将少商揽进怀中,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

  “少商,我回来了,你看看我……”


  “少商……我后悔了,我不该抛下你,对不起……”


  “少商……”


  ……


  霍不疑抱着少商已经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,亲昵地凑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呢喃着。


  他恍惚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,他替少商理了理有点散乱的鬓发,小心翼翼地将少商横抱起来,神情竟带了一丝癫狂:“我带你走,我们永远在一起,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。”


  匆忙跟着翟媪赶来的程家人一进入花园,只看见霍不疑抱着少商,步履凌乱地向永安宫门口走去。


  众人眼中惊痛,一行人竟僵立在原地,无法言语。


  萧夫人眼神空洞,双目无神地看着霍不疑离去的方向,喃喃道:“嫋嫋……嫋嫋……”


  突然,她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子,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,猛然向霍不疑的方向冲去。


  “霍不疑!你把嫋嫋还给我!”萧夫人仿佛失去了神智的母狮子,拼命厮打着霍不疑,只想要夺回女儿的尸首。程家人只是愣愣地望着萧夫人,一时反应不及。萧夫人一贯是严肃端庄的,他们从未见过萧夫人如此疯狂的样子,仿佛要和霍不疑拼命。


  霍不疑死死地将少商护在怀中,用自己的身体将少商严严实实地遮挡住。他一语不发,也不理会正在厮打他的萧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道道血痕,只是沉默地向宫门走去。


  当萧夫人终于承受不住,晕厥在地时,程家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。程家三兄弟疾步奔去,三人齐齐拦在霍不疑的面前。


  程少宫眼眶发红,他紧咬着后槽牙,厉声质问:“霍将军要将小妹带到何处?”


  程咏也不复以往文质彬彬的斯文模样,脸上犹带泪痕:“烦请霍将军将小妹的尸首归还程家。”


  霍不疑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,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少商的脸,语气中带着温柔劝哄的意味:“少商,我带你离开……”


  皇帝和三皇子赶到时,看到的就是面前诡异僵持的场景。


  皇帝看着霍不疑眼中的带着癫狂的温柔笑意时,只觉得心中大震。他用眼神暗示三皇子打晕霍不疑,并示意程氏兄弟接住少商的尸首。


  三皇子和程颂会意点头。


  三皇子悄然绕到霍不疑的身后,用力在他肩颈上一劈,霍不疑顺势倒下,同时程颂也迅速接住了少商的尸首。


  


  


  


  待霍不疑清醒过来,赶到程家时,曲陵侯府上已经竖起了白幡。

他欲闯入程家,却被门口的程始拦下。


  程始痛失爱女,一夜之间,竟变得如同一个六旬老人。他看着霍不疑一夜白头,心中惊讶,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:“霍将军请回吧,曲陵侯府不欢迎你。”


  霍不疑面色苍白,眼中满是血丝,他看着程始,声音颤抖:“让我再见见她,我想守着她……求你……”


  程始别过头去,不看霍不疑的脸,面上不为所动。


 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,面色蜡黄,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的萧夫人缓步走出大门,她静静地看着霍不疑:“你与我女儿有何关系?你又有什么资格守着她?”


  霍不疑猛然跪倒在萧夫人面前:“求你把少商嫁给我……”


  萧夫人漠然地看着霍不疑低垂的头,冷漠地嗤笑出声:“你?你放弃了嫋嫋,让她含恨而终,你凭什么娶她?”


  说完她自嘲而笑:“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阿母,我也没有资格…我们都没有资格……”


  说完,她再不置一词,甩袖进门。


  霍不疑没有站起来,而是静静地跪在程府门口,垂着眸子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
  两天过去了,前来悼念的宾客进入程府时都会下意识的看向跪在门外的霍不疑,彼此之间议论纷纷。而霍不疑好像什么都听不到,只是面色苍白地跪在门口。


  第三日清晨,萧夫人再次步出曲陵侯府的大门,她静静地看了霍不疑许久,终于点了头。


  霍不疑踉跄起身,却再次跪倒在地。梁邱飞和梁邱见状,起连忙上前搀扶起霍不疑。


  霍不疑定定地看着萧夫人,面上带着癫狂的笑意:“多谢萧夫人,我这就去寻巫祝问期,迎嫋嫋过门。”


  


  


  大红的迎亲仪仗队后跟着的不是新妇的辇车,而是一具漆黑的紫檀木棺椁。


  队伍前敲锣打鼓,队伍后却白幡飘摇。


  这眼前的一切皆让旁观者觉得毛孔悚然。


  世人皆道曾经都城中无数女娘的深闺梦中人发疯了,只有霍不疑自己一人知道自己有多么清醒。


  他心中一日日都在撕扯般地疼痛着,一日日地往外渗着血,这道长长的伤疤将一辈子都无法愈合,每日痛着提醒他永远失去了嫋嫋。今日迎娶嫋嫋则会是他在往后余生中唯一一点欢愉,他将带着这欢愉,痛着过完余生。带着这份撕心裂肺的痛,和嫋嫋共同永眠。


  



  

  许多年后,霍不疑在迎战北狄时身中毒箭而亡。


  死前他紧紧握着一个青瓷小瓶,脸上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,身边的梁邱飞和梁邱起隐约听到了他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句话。


  “嫋嫋,我来陪你了……”

  


  
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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